洗砚秘籍

江南老仙

一 小无相功


　　学国画者都以山水为难，学山水又以各种名目烦多的皴法为畏途。有如披麻皴﹑雨点皴﹑卷云皴﹑解索皴﹑牛毛皴﹑大斧劈皴﹑小斧劈皴等等诸类数十上百种，学画者不可不知；不可不会；不可不精。烦之，其又分南北二宗，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简之，所谓皴者，开山石之面目也，一画即可以贯之，然大象无形，清湘老人三百年前言之不详，后人不参佛法，恐怕十人中间倒有九人会误入岐路，此中难得到，迷路上迷人。老仙有一法，或可速成，愿与诸位老师参详：余以为，自西画传入，有素描一科，杂以书法之骨法用笔，以此描摹山河之态，三年即可小成。所谓小无相神功，是逍遥派的一门内功昔年金大侠之天龙八部中鸠摩智在少林寺运用小无相功内力、使出很多72绝技，此功法不着形相，无迹可寻，只要身具此功，再知道其他武功的招式，倚仗其威力无比，可以模仿别人的绝学甚至与原版极为近似，外行绝难分辨。
　　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自立矣。

　　二 偶悟
　　皴无定法，宾翁集点成皴，可染先生以染法为皴法，皆自自然中悟得，故能契合造化之功。
　　余幼时观能山师作大山水，笔墨纵横 ，无迹可寻，即是无法之法，常人难摹。

　　三 天机

　　昔年观能山师（镜道人）作画，那案头一小盅水总是清澈见底，以为神奇，师仙寂多年后余方正经学画，临池多年后才悟用水之道。昨日半坡梦白来苏，晚餐余作陪，同饮冬酿酒，夜半梦中撰得此联。次晨请教于半坡兄，兄回短信，认为开不如绘，余不以为然，盖因开笔必先以清水润之方可舔墨作字画，而后笔下枯湿浓淡自生，墨尽意尽，笔中自然无墨可残，一易之数，牵动天机，画中小宇宙；笔下大乾坤，画者是在自已的小天地里创世纪，神品逸品自然出有焉，纯天趣也，非因人力，纵观画史纯功力者，能品而已。
　　忆当年，龙女未嫁时，神雕侠杨过自创玄铁剑法和黯然消魂掌也是纯由天机引发，宋元之季，天下几无抗手。
　　绘不如破；破不如开！
　　如是而已。
　　又，子昂每日作字过万笔笔相同；大王作字笔笔不同，其中高下立判。


　　四 品韵
　　二千多年前，有一群神人对宇宙的本质做过本质的描述，并由此为契机，创建了无数的教派，但二千多年后的今天对宇宙本质的认识，科学已远远走在宗教前面了，数码时代到来之后，所有的虚拟照片看上去很真实，但放大后都是点点象素，2进位阴与阳的组合，科学家把我们的物质放大至量子态也是如此，都是2进位，无穷生生灭灭的虚实。其二，我们玩电脑游戏也是虚拟出来的，画面是随机生成的，你看不到的画面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是你冲关到某一场景临时生成的，而科学家在观察量子态物质时也发现有此规律，已被证实，那我们这个世界也可能是在一个超级机器中摹拟出来的。虚生实而已，相由心生！
　　如此说来，华山派气宗剑宗之争可以休焉。
　　万物究根刨底也无非如此，故西方有莫奈开印象派，后又有修拉作点彩，更是用无数象素臆造幻境；吾朝则亦有宾翁作宿墨山水。应该这样认为：艺术比科学走得更远！
　　胡撰二句，正好跟前天那一联集成一绝。
　　山水本无形，
　　乾坤一团气；
　　洗砚得墨韵，
　　润笔开天机。


　　五 七种武器
　　用笔以纯用锋为上，不知用锋者则不入门径，又以长锋羊毫沾水后舔墨作书为气息为最高雅，用笔肚雍肿，用到笔根便又俗又脏了。大所谓大笔写小字便是此理。毛笔以吴门平江路润竹轩包记尚堪用，因其出口倭国，多用古法之故。墨法古人近人多有论述，宿墨法新安宾翁已详解，余不再续貂。
　　现在市面上有宿墨可售，方便，不臭。
　　湖上画家宿墨大多自制，留每日洗笔水澄底即可用。
　　见过吴青霞所做芦雁图，宿墨为之，有金莲之臭者，方为真迹。
　　懂积墨法不一定懂积水法；懂积水法一定懂积墨法。
　　如此，医人者多半会用毒；会用毒者未必会医人。
　　此药王神篇主旨。
　　普通墨汁加花青可临时冒充宿墨，乃不传之秘也。
　　书家有由熟转生之说，而山水画家画山水必知生转熟，何也？因宣纸刚上手是生的，积墨多遍便是熟纸了，颜料和墨中有胶之故，此时再画下去，应懂积水之法，极有韵味，故古人多用熟纸，海派名家吴湖帆亦非熟纸不画。
　　软纸用硬毫；硬纸用软毫，中和之道也。
　　同理，强横之人用软毫；瘦弱之人用硬毫。


　　六 觅得澄泥做印石


　　这段时间对紫砂陶印颇为痴迷，喜爱他的古拙，也玩过几个，然有三恨，一是买胚须去宜兴；二是烧制麻烦，必须求人；三是烧好后就不可改刀。前日余以产于苏州老坑澄泥石试制成印胚，细磨后居然酷似陶印，然入刀的感觉又如青田寿山中佳者，很细腻，可以表现很精微的线条，无石钉，其中赭黄的唤做鳝鱼黄，天青者唤做蟹壳青，皆古名，阳光下能见无数金星闪烁，正如古籍所记；如有不满意处还可以磨平重刻，与价位高昂的寿山青田巴林比非常经济，或初学者用来练习刻印，或名家追求古朴的韵味，都是上好的素材，可谓是穷人的劳斯莱斯啊！又：澄泥石本是古人上好的砚材，古吴时便有记载，上品的澄泥石现存世不多，余上山探至老矿附近尚能觅得零星小料，回家开料打磨，其中酸甜苦乐艰辛滋

　人画

　　昔日吾乡（江南何处不是吾家？）画家吴藕汀在世时，一天，半坡、梦白二人造访，见其正在拆柜子上的锁，问其何故？他说因为他的图章和画较值钱，儿孙们常乘其不备窃去卖些钱，他今天拆了锁，就是想让他们偷起来方便些。
　　吴先生还有一句口头禅：现今之所谓画，多半是人画，实非画也。
　　先生善山水通古今而不重临摹。

    先射箭后画靶子百发百中

　　有一友姑隐其名，自诩著名国画家，所学甚杂。曾临过几册黄宾虹、陈子庄的山水，学过范增的人物和崔子范的大写意花鸟，但我看恐怕只有一、二分相象，更谈不上神韵了。
　　其人好参加画展，每至展前随便找本画册，东临一山、西画一树，拼拼凑凑而已，因都不甚象，观者也看不出他出自何门何派，每次倒也能鱼目混珠，不但能吓唬一般的群众，认为他自成一派，有创意。还蒙了不少老先生（也许是不想说破，这年头谁也不容易啊）。
　　一日我去他画室玩，见桌上零乱地放着几本石涛画册。旁边有一山水小品墨迹未干。
　　上前细看此画的角上歪歪斜斜地题着二行字：先射箭后画靶子百
　　发百中也。某某斋主人自勉。
　　我恍然大悟。
　　一年后，他的名片上多了个某某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