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颜书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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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的影响力,从宋人开始,一路强化到今天。
上一节我们排除了柳公权。不能因为柳公权的笔画特征有类似颜真卿的地方,就以为柳学颜。在唐武宗时,宰相李德裕,真的是学颜真卿的,紧接着五代杨凝式,天才地看到了颜真卿的天才之处,把文人的书卷气与颜真卿的风格结合起来,《卢鸿草堂十志图题跋》是非常优秀的代表。(附图)
杨凝式书法
宋初,三朝宰相韩琦,也是学颜书出身,其性格、阅历、身份也颇类颜真卿,只是字风弱了一些。蔡襄的碑书,得颜真卿姿态,也懂颜真卿的用意,是个好学生,纸书的真行草则过于文人化,更类似王羲之体系。苏轼学到了颜真卿的宽博,他说自己的肥,出于颜真卿,此不确。颜真卿是瘦硬的,否则怎称“颜筋”。事实上,苏轼的行书,仅仅是多宝塔的快写,而多宝塔,则确实有点肥。米芾倒是从颜真卿身上学到不少,特别是《争座位帖》,给了他很多营养(比如附图中《方圆庵记》),只是其人性格乖张,难得颜书质朴磊落,多有扭捏做作,颜书的大智慧演变成了米芾的小聪明。金人耶律楚材真的得到了颜真卿楷书的真谛,健劲、刚毅、豪迈,只是缺乏颜真卿的遒媚。而任询的《古柏行》(附图)则是将颜真卿化为己有的典范。
有宋一代的推崇,致使颜真卿楷书成为一种规范,很多出版商们使用以颜楷为蓝本的规范化字体来印刷书籍,得到了全社会的认可,成为“宋体字”。为什么喜用颜体作为蓝本呢?因为刻起来方便。试想,去刻禇遂良的字,像颜真卿那样直来直去的笔画太少,一波三折的笔画太多,欹侧的笔画太多,出方格的笔画太多,这就浪费精力,不易排版。宋体字无法传神,一是因为标准化了,再就是颜真卿直来直去的笔画中所暗含的微妙的变化,它无法实现。宋体字一直流传到今天,其他正书印刷体(楷体、黑体、综艺体、等圆体等)的结体方式,都由宋体而来。
有元一代,北方盛行颜风及苏风,从而令到赵孟頫痛心疾首要改变这种风气,赵孟頫最终因为恢复和强化王羲之审美模式而被公认为一代大家。
此后,傅山算是读懂颜真卿的人。他的字虽然狂放不羁,一路“滚”到底,但是他厚重的笔画,以及他提出的“四宁四毋”,确实是非常经典的总结,尽管实践的结果远不是那么回事,而后人在此基础上的阐发也离开了颜真卿的精神,扬州八怪的奇怪就是一例。
钱灃书法
倒是清人的榜书,多出于颜真卿。榜书是有道理的。缺乏个性,过于教条,是一方面,颜体的正大庄严、饱满稳重、敦厚儒雅,也确实符合馆阁之场所。刘墉、钱沣、何绍基、翁同龢等,近代谭延闿,现代沙孟海、舒同等,都堪称颜氏遗风。虽然其中有不少失之怪,失之板,失之俗,但都算高手。把颜真卿写到俗,这也说明了颜真卿的强大。只有最强大的东西,才值得膜拜、值得教条化,也最终免不了僵化和俗气。
颜真卿横空出世的那一天,已经不自觉地把关于书法的文章做到了极致,它生动、饱满、畅达、完整,当后人从他的某一个侧面去逼近他的时候,已经是瓦解的、残缺的颜真卿。把五个瞎子的意见统在一起,虽然可以还原大象,但大象已经是一个雕像而不是活物。
今天,我们所做的,也许仅仅是用心灵去谛听、去抚摸、去还原。书法已经衰落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够做的还能有多少?只有在对这偶像的缅怀中,才能感受到自身血液的重新温暖,乃至澎湃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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